观察 | 关于搬家的那些事

编者按:


微澜五馆开馆前


微澜五馆“活”了

2017年11月初,微澜图书馆的志愿者团队开始入驻位于朝阳区黑庄户大鲁店的博文实验学校(微澜第五分馆)。经历艰苦的开荒,志愿者们将仓库般脏乱的图书室收拾得整洁明亮,并逐步在借阅系统中录入了7000多本图书分类上架供孩子们借阅。从去年11月27日图书馆第一天开放至今(18年5月7日),志愿者们以轮班的方式努力维系着这间小小的图书室每周5个半天的开放,已累计为孩子们提供了6206本图书的借阅。

今年春天,微澜五馆在图书室门口悄悄贴出了一张征文海报,只征文不评奖,只是希望能和孩子们多一些互动,多一些交流,也给予他们一个平台可以自由自在不受评判地说说话。孩子们的回应很积极,短短三周,共有43名孩子交来了他们的作品(每人限一篇)。

这次征文的题目是“关于搬家的那些事”。

读完孩子们的作品,新公民计划的另一位青年志愿者李谷瑶写出了下文。

这也是一位“珍贵的年轻人”!

那些风筝般的孩子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家是什么?是一个房间?一个位置?一群人?一段记忆?一种文化?还是别的什么?又或者都是。中国人最爱家,爱这份和某一地理坐标在时光流逝中产生的深深牵绊,这种情结从我们幼年起,就在血液里流淌了。

可是你知道吗?没有战火纷飞,也没有社会动荡,但是今天在中国仍然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年龄虽幼,但因为几经辗转,大概已经对离别习以为常。“拆迁”、“搬家”,常常是定格他们生活轨迹的字眼,记忆、邻居、朋友、学校,都被这几个字眼切割,分成断裂的章节。“家”对于他们,就好像一个飘飞着的脆弱概念,被松松垮垮地拉在一个巨人的手里。他们是中国流动儿童,我称他们为,那些“风筝般的孩子”。

不久前,微澜图书馆第五分馆在入驻的博文实验学校开展了征文活动,希望大家能写写他们生活中关于搬家的那些事儿。统一的绿色格子纸,歪歪扭扭的笔迹难掩稚嫩。一个个动听的名字挂在纸头,眼前似乎能浮现出他们扬起小脸的讨喜样子。


午饭时间留在图书馆里的孩子们

有的孩子写了记叙文,娓娓道来一个平淡、欣喜或是累人的搬家往事;有的孩子写议论文,慷慨激昂中透露着不解,简单的心捉摸不透,为什么偌大的北京却不能容一间小小的屋子;有的孩子写诗,竟然有人写了诗!哪怕是打油诗、是半古半今的“新诗”、是韵没有押好的绝句,也足以让人欣喜,然后心动,为这份可爱的诚挚。

有的孩子对搬家怀抱满满期待。因为新家是如此敞亮美好,阳光洒在房间,好像能暖化心脏。于是搬家前夜,“我听着大钟的滴答声,盼望着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像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把时间往远处推了过去。”有的孩子把搬家当成一场奇妙的冒险,“搬家最美好。可观美好景,可闻各气息。”目之所及,鼻之所感,都是美好风物,他用全身心享受着新鲜生活。有的孩子在搬家中触摸到温情,在她从床底发现了藏着妈妈日记本的盒子之前,她从未曾了解,她看起来那么严厉的母亲是怎样在身后温柔地注视着她长大。有的孩子在搬家中学会成长:

“我拿起一个包裹往下走,这个包裹比起上一个重了很多,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慢慢开始喘气了,我咬紧牙关继续往下走。
妈妈告诉我,搬家虽然难,但是帮助别人会让自己开心。我喜欢搬家。”

有的孩子有生花妙笔和罗丹的眼睛,能从每一个角落发现世界的规律和奥秘,再用孩子的表达写在纸上,宛若天使吟唱,让你惊喜,让你惊叹:

“我喜欢搬家。搬家就像一个快递员把指定的东西放在指定的地方。”
“房间中间有一张大床,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宠物,正等人来给他盖被子。”
“搬家的时刻 终于悟出一个道理
家虽然飘零不定 童年的家只在心里”

更多的孩子讨厌搬家。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曾有过短期内数次搬家的经历。对于他们而言,搬家不只是件烦人的苦差事,更是别离。是告别每天朝夕相处的伙伴,告别走到闭着眼都能摸到家的小路,告别会带着他们吃好吃的的邻居叔叔,告别下雨天会淡淡笑着帮妈妈收回晾晒在外面的被褥的对门阿姨,告别回忆,告别那个已经产生眷恋的引力场。

“一想到搬家,我就心慌慌。每次搬家,与其说是搬家,还不如说是鬼子进村——逃难呢。我原本住在一个小村子里,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可是听说这里要拆迁。我们很快在附近的村子找好了房子,但是一打听,听说这里也要拆迁,我的信心一下子低落了很多。过了一两天,好像有了希望,再一打听的时候,还是要拆迁。我开始担忧,我究竟还能不能在这所学校继续上学了呢?”

“我已经搬了四次家了,每次都把我折腾的够呛,一到拆迁的时候,我们就像特种兵一样,又拿,又搬,又扛的把各种武器送上车准备上战场。之前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太阳火辣辣的,能把人晒化了,可是不久后我们就收到一封拆迁信,说这个院子碍了绿化的事,我们不得不又一次经历“特种兵上战场”的准备,像兔子一样“逃跑”了。”

“搬家真呀真讨厌,又累又忙又花钱。
为什么要到处拆,因为要植树造林。”

“北京市为什么要赶外地人呢?听说是因为外地人破坏了北京的环境,可是为什么要全部都赶呢?有时候北京人自己也会破坏北京,这不都是外地人的责任,为什么都怪外地人呢?
早搬晚搬都得搬,不搬也不行,人家赶着你搬呀。我搬家了,因为被逼的。虽然北京一直在赶人,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北京的环境问题不都是外地人的责任,让我们北京人和外地人一起创造更好的北京吧。”

“我不知道还可以在这里住多久。”

课堂上、院子里,孩子们笑得开心,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啊。听说小学毕业后,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将离开北京,离开这个大到吞噬太多喜怒哀乐的巨型机器,回到老家去。


风筝会飞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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