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经到来,很快,我将可以感受广州木棉花的柔软明亮、台风过境的狂暴,大海的生机……内心深处,我却始终记着成都的家人、樱桃、锅盔,还有茶馆。
当我坐上离家的面包车在小巷子里穿梭,身后越来越远的是在候车处送我的妈妈。
此时此刻,我希望我没有离开过这里,也希望我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
直到车走街串巷,终于来到大路上,货车、三轮车、轿车混杂在这里。路面宽广却又落满了灰,着急的汽车喇叭声没有停止,破旧的工厂留在前方。
我的离开变得越来越顺理成章,我开始想着几千公里以外的人和事。在远方,做着不必要的工作,常常让我感到为难。
像我这样做着平凡的工作,赚钱也很普通的青年,留在哪个城市又有什么区别?
我离开成都,跨越1660公里,在飞机上颠簸无数次。也不过是为了在另一个城市“朝9晚5”——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沉默又不起眼地敲打着键盘,用订书机订好A4纸,因为工作琐事与同事竞争,期望着那封升职函。
而这些细小的事结束以后,当我下班,当我度过周末,永远也不会有因为办事路过这里的亲人需要在我这里暂住,为我捎来一份家乡的问候。
妈妈不会因为工作路过这个城市,也不会因为有事需要用车打电话叫我载她。家里做了春分的饼,外婆住进了医院,这些平常但又琐碎的事都将与我无关,我既无法分享,也无力承担。
所以,每一次我短暂的回家再离开,亲友们都像招待远方的贵客一样,叫我去家里吃饭,说着客气的话,不需要我承担家庭的任何事。因为每一次这样的见面,时间都以6个月甚至1年为起点在流逝,这一年里,他们的生活我将一直缺席着。
对于一个一年才见一次、一次不过一天两天的人来说,有什么好让她承担的呢?
慢慢地我才意识到,如此短暂的回家,是永远无法融入家人的日常生活的,哪怕是我最亲的妈妈。在她日夜的轨道里,我是一颗已经发射出去的卫星,在遥远的空间站运转着。虽然会持续地发回信号,但究竟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她也无从得知。然而,空间站的那颗卫星,在遥远的地方有规律地旋转时,身上并未照耀着任何光芒,相反,每转一下背后都留着孤独。
我回到家乡,听见家人在客厅聊到让我激动的话题,冲出房间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普通话。四天后我回到广州,丈夫为我关上台灯,睡眼惺忪的我脱口而出的又是一句四川话。
我不远千山万水留在另一个城市,却只是在这个城市里简单地感受着生活本身,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更好的物质,但就是已经在这里。甚至当我跑步、搭乘地铁、逛菜市场、看电影……都会感到愧疚,这样的日子太平凡了,实在难以担当这份遥远的迁徙与流浪。
春天已经到来,很快,我将可以感受广州木棉花的柔软明亮、台风过境的狂暴,大海的生机……内心深处,我却始终记着成都的家人、樱桃、锅盔,还有茶馆。
我已经迁徙,在新的城市里平凡的生活着,也在家乡平凡的生活过,但二者之间,却有一个空隙塞着孤独。毕竟,远离与过去生活的千丝万缕,又成为与我生活的城市毫无瓜葛的人,是一件孤单的事。
(完)
– 异乡故事人-
小树
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
成长在山清水秀的四川,浪迹于适合穿拖鞋的广州。
从一个吃货大省来到另一个吃货大省已经9年。
供职于央媒,从记者转为企划工作。
目前正写着一本有关生物研究的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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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
乡
故
事
集
Vol. 1
by 新公民计划. 2016
# 流动/迁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听我们的故事。#
很多想说没说出的话。在周三早晨的办公室一角默默同感着。我们为什么迁徙?如果童年就这样迁徙着,又该如何在迁徙里得到更多好的能量呢。